仇氏因为男女之防,没怎么见他,都是打发子女送东西。但听儿女叽叽喳喳的说着此人也知道他有多么不念恩。

    不过仇氏觉得像卫新咏这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子弟,骄横跋扈不知恩义也不奇怪——就好像士族总觉得全天下的庶族都天生比他们低一等一样,庶族对士族的普遍感观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当初仇氏救卫新咏,不过是出于她的本心,做不出看到人倒在野地任其自生自灭的事情,原本也没有指望他报答自己。是以卫新咏的态度虽然不怎么样,她也没什么想法。

    而王氏之夫是在这次救卫新咏一行时身死的,王氏悲痛之余,当然是想看看丈夫拿命换回来的这位卫先生到底有什么能耐了。

    结果卫新咏还是不冷不热……说来也真是怨不得王氏会来找仇氏嘀咕。

    闻伢子说王氏见识有限,倒是苛责了,究竟人家死了丈夫。

    仇氏不想直接说丈夫对王氏苛刻,如今用自己的名义来问,其实也是替王氏打探闻伢子为什么会这样厚待卫新咏?她这份用心闻伢子也很清楚,仇氏是极贤惠的人,外头的事情只要他不说,她是从来不问的。如今问起来,必然是那王氏的原话比仇氏方才转述的不知道激烈多少,让仇氏感到难以招架——他隐约记得这位表嫂,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泼辣。

    心里叹了口气,闻伢子思索再三,觉得还是跟妻子透露一二的好,旁人那里要慢慢来,甚至瞒一瞒。但一起过了几十年的仇氏肯定是可信的,接下来他会越来越忙,仇氏少不得给他分担许多事情,不叫她心里有点数,往后没准会误了事。

    可全部说出来是不可能的,不是他认为仇氏会卖了他,而是——兹事体大,卫新咏虽然没叮嘱,闻伢子却知道,有些事,能不多让人知道,还是不要多说的好。

    他喝了口凉茶提神,推心置腹的道:“你以为我犯了糊涂吗?你且想想,当初为了救礼儿,我带人杀进雍县抢了苏家的东西,还杀了苏家公子,这事大伙都知道的。不救卫先生下来,咱们往后要怎么办?”

    提到不久前因伤重不治的长子闻知礼,夫妇两个都觉得心下一痛。片刻后,仇氏才轻声道:“这几次青州军搜查奇山堡,不是根本没起疑心?咱们这一处退路隐蔽得很……”

    “但往后呢?”闻伢子摇头,“青州苏氏那是数百年的名门望族了,在举国都有名!即使咱们这两次逃了,过些日子还一直逃得了……现在是乱世,我从前读书,听先生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万一将来太平了——苏家又追查出来咱们家动的手,哪怕咱们不在了,你说子孙该怎么办?躲到深山老林里一辈子不见人?”

    仇氏吃惊道:“这兵荒马乱的,过上些时日,他们还会知道吗?”

    “我杀那苏家公子时只道他是掌柜的晚辈,所以根本没放在心上,是后来才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道苏家会不晓得?不然我何必把你们从赤树岭接过来?”闻伢子嘿然道,“我知道这次下令救下卫先生,死了咱们好些人,三伢跟王嫂子他们都不高兴,认为没这个必要……却不知道,我救的哪是卫先生,我救的,是咱们自己啊!”

    仇氏不解的道:“但现在卫先生也没联络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