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夏看见老人喉结滚动三次才挤出声音:"军爷…军爷最是体恤…"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算盘,檀木珠子沾了冷汗,在暮色里泛着水光。

    男人旋身刹那,许知夏闻见铁锈混着马革的腥气。他歪头时,束发的银链滑过肩甲,叮当声像极了那日刑场上晃动的镣铐。

    "小娘子怕是看错了。"他忽然逼近,刀鞘压住许知夏欲起的裙裾,"我们这般辛苦追查叛党,不正是为了…"尾音淹没在突然踹开的门板巨响里,穿堂风卷着他后颈一道陈年刀疤,蜿蜿蜒蜒爬进衣领。

    许知夏盯着那道疤,想起兄长临刑前被扯开的衣襟。春寒料峭的日光下,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刀疤形状。

    客栈老板哆嗦着从柜台暗格里捧出个粗布包,碎银撞得叮当响。三枚铜钱滚到官兵皂靴边,被他抬脚碾进地砖裂缝,"咔"地折断成两半。

    "军爷行行好…"老者佝偻的背几乎贴到算盘上,青筋暴起的手背突然被银链缠住。官兵头领勾着钱袋穗子转了两圈,忽地砸在许知夏面前的酸枝木桌上,震得茶盏里浮起一圈圈涟漪。

    "听见了?"他屈指弹飞溅到甲片上的茶沫,护腕铜钉擦过于景川肩头布料,"倒是你们——"刀刃突然出鞘三寸,寒光映出许知夏骤然收缩的瞳孔,“胡杨镇最近丢了三匹官绸。”

    暮色从漏窗爬进来,将众人影子绞成扭曲的藤蔓。两个士兵堵住楼梯口,铁鳞甲撞得栏杆上挂的褪色灯笼左右摇晃。

    于景川突然横跨半步。他腰间药囊撞在桌角,晒干的忍冬花纷纷扬扬洒落,恰巧遮住许知夏攥紧的右手——那里藏着她兄长临刑前塞给她的半枚虎符。

    "要搜便搜。"许知夏扬起下巴,颈侧青脉在薄皮下突突跳动。她故意碰翻茶壶,滚水漫过官兵按在桌面的手背,烫得他猛地缩回手掌。

    男人眯起左眼,那道疤随着咬肌鼓动像活过来的蜈蚣。他突然扯过于景川的包袱,粗麻布撕裂声惊飞檐下栖着的乌鸦。晒干的草药混着银针雨点般砸在地上,其中一支堪堪扎进他靴尖三寸处。

    "好医术。"靴底碾碎苦参根,他忽然抽动鼻翼凑近许知夏耳畔,"小娘子身上怎的也有药香?"染着马汗味的手指刚要触到她鬓边,窗外突然炸响惊雷。

    暴雨说来就来,水帘冲刷着门板上褪色的年画。许知夏在雷声中听见极轻的"咔哒"声——是于景川的袖箭机簧压到了第三档。

    两个官兵同时探手抓向许知夏肩头,牛皮护腕刮起她耳畔碎发。于景川突然旋身,玄色衣摆扫翻长凳,左手扣住其中一人肘关节反向一折,右腿横扫将另一人踹出丈远。

    "咔嗒"骨裂声混着木窗破碎声炸响。撞翻的灯笼滚到客栈老板脚边,映出他煞白的山羊须上沾着的茶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