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拎上装满虾籽的纱布兜子,去到屋外天井中央,在其他厨娘已升好的炭火小炉上,翻炒起虾籽来。

    未几,青黑如泥团的虾籽,已由深变浅,斑斑点点似碎金,不但颜色美如旭日,水族之物特有的香味,也在高温的灼烤下,四散开来。

    冯啸正自满意间,却听月洞门外,传来冯不饿两声凄厉哀鸣。

    冯啸回头,只见母亲冯鹃,提着裙子连踹白鹅几脚,随即大踏步进来,张口就骂。

    “不是与你爹爹骑马去了么?怎地又来做伙夫!你们父女俩,就合着伙儿气死我算了!阿啸,你的心思不在文章诗赋上,浑不是读书科考的料,我也就认了,谁让我当初猪油蒙心,非要嫁给一个武夫呢!你骨子里都是武夫的种气,若骑射能有出息,进到圣上的凤策军中,步步升职,也算走了体面的正道。可你看看你,堂堂冯府的女郎君,整日里在这腌臢灶间里混,和你那在市井里屠狗烹鸡的姑姑,有何分别?冯啸,你就这么爱做‘人下人’吗!”

    冯鹃柳眉倒数,上下两瓣朱唇翻飞如马蹄疾驰,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喷着唾沫,全然没了平日里在别家名媛面前亮相时的雅丽风仪。

    已经从小马扎上起身的冯啸,原本想等母亲歇口气时,解释几句,表明自己是抢在活虾出水新鲜时,赶紧做成三虾面,给祖母冯雅兰送去品尝。

    但听到母亲不仅连着父亲一块骂,还对本本份份开着酱货店、与今日之事没分毫干系的姑姑,出语如此不堪,一股浊气般的嫌恶,自冯啸心底腾起。

    她干脆一言不发地瞪着母亲,丝毫不隐藏目光中的鄙夷。

    冯鹃见女儿这副犯倔的神色,更觉得脑袋似被猛火灼烫般,越发恼怒难抑,再无迟疑地上前,抬脚踢翻了小小炭炉。

    一阵兵荒马乱的咣啷声,铁锅里的虾籽悉数落进泥土中。

    “这是又在闹什么!”

    随着一声音色苍老的喝问,冯雅兰在婢女小厮们的簇拥中,走到剑拔弩张的母女跟前。

    她身后,马蹄声亦由远及近,冯啸的父亲樊勇,片刻前在一旁的马场瞧见妻子往灶间,心知不妙,赶来劝架。

    冯雅兰的目光,从地上的一片狼籍中,转到二女儿那张比阎罗还煞气森森的脸上,叹气道:“你这个爆竹脾气唷……我方才在前厅不是与你说了么,昨天我提了一嘴,馋三虾面了,阿啸才给我张罗来着。天气热,出了水的河虾,不快些做成面浇头,不得臭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