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是御史,为什么有些只能踮着爪子,满地去叼旁人吃剩的残羹腐肉,另有些却能平步青云,几进几出,欲擒故纵,以退为进,明明面上看着是被贬,过不得几年,便能侪身政事堂?

    差别就在这一份眼力,同审时度势的进退之法。

    御史乃是天子口舌,何时进,何时退,要看懂天子示意。

    即便是劝诫天子,怎么劝,如何劝,都全看个人本事。

    史书上那些以谏闻名之人,为何会得以闻名?

    与其说是谏臣“直”,不如说是天子需要谏臣的这一份“直”,来彰显自己的“仁”。

    无论前朝太宗,还是本朝太祖,莫不以“善纳谏言”、“虚怀若谷”著称,可就在当朝,同样不乏因直谏而被贬、被罚,终身郁郁不得入京,死于穷乡僻野的言官。

    吴益几起几落,却依旧能稳在如今的位子,不得不说,其人在关键之时,实在是有几分揣度之才的。

    他挑在此时出来弹劾范尧臣,不早、不晚。

    若是早了,杨太后对范尧臣坚信不疑,这一个多月当中,送入宫门却又悄无声息的弹章,怕是能堆满半间宫殿,他的弹劾不但不会有用,说不定还将被宫中那一位不分青红皂白之人轰得出去。

    才给寻了由头,贬去青州的两个言官,便是前车之鉴。

    可此时此刻,满朝俱是质疑之声,有半个政事堂在前头帮着把石块敲松,又有枢密院打边鼓,再有襄州、蜀地、广南等地之事接连而至,杨太后面上看着依旧站在范尧臣一侧,可她那一双腿,已是要抬不抬,只需一个推搡,但凡力气大得些,便能叫她站得开去。

    而吴益选的这一个契机,这一个下刀处,更是直直插在范尧臣的颈项处。

    那便是民乱。

    于天家而言,有什么比得上民乱令人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