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章硬的时候,季清菱也跟着硬,可他眼下软了下来,在此说些掏心掏肝的话,倒叫她那闷闷的火气被一个大罩子罩住一般,慢慢地就熄了下去。

    屋中本来还点着一盏油灯,可不知什么时候,已是熄了,此时外间乌黑一片,只从窗户处漏进来依稀的月光,叫人什么也看不清。

    黑暗中,季清菱只听得耳边低低的声音。

    “我从来什么都没有,只你一个,恨不得拿命来护着,你却是这般胡来,若是当真有了万一,可有想过我……”

    那声音涩涩的,叫人听了十分难过。

    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滋味,又觉得自己不对,又觉得自己对,嘴唇翕翕合合了好一会,才道:“五哥只晓得想自己,却也没有想着我……你只说自己想要护着我,可知我也想要护着你……”

    她一面说,好容易才勉强压住的泪水又涌了了出来,忙把头又偏了偏,却是无用,只好由着那眼泪自眼角大滴大滴地滑了下去,道:“京城与广南相隔何止千里,先生年纪这样大了,还每日都东奔西走,想办法去催着朝廷早日发兵驰援,师娘也帮着打听消息……分明你我二人才是……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好每日在家中干坐着等,若你是我,又会如何想,又会如何做……”

    季清菱的声音微微发着颤,虽是强行自抑,那细弱的哭音还是免不得带出了两分,明明已是想要抽噎,却又咬着牙忍了回去。

    她想要抽出手来抹泪,可还未来得及,原本靠在她左肩上的顾延章却是朝右边转了转头,轻轻地亲上了她的下巴,继而又顺着泪痕一路往上吻去,吮吻掉了眼角的那一滴泪,复又用脸贴着她的脸,一句话也不说,只抬起右手给她擦泪。

    不知什么时候,季清菱已是被他抱着转过了身,两人面对面相依着。

    “是我的错……”她听到他涩然道:“可我今日看到你,初时真的半点也不欢喜,只吓得命都快没了,路上这样危险,广南又在打仗,若是伤了碰了,谁又来赔给我……若是半路得了病,若是遇上了歹人,若是……你叫我以后日子怎么过……”

    他顿了顿,又道:“是我不对,不当那样凶你,也不当这样说话……”

    季清菱忍不住插道:“你还摆了黑脸……”

    他停了一下,复又道:“是,也不当摆黑脸……只我看到你,吓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实在也不舍得打你,也不舍得骂你,虽是摆了脸色,自己当时并不知道,方才凶了几句,你只晓得自己难过,不知道我说这话时,心中何尝又不难过……”

    季清菱小声地“哼”了一声,偏过头道:“我看到你也不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