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雨怕是会大得很。”迷神阁中秋十六娘所居住的小院,秋十六娘穿着七八成新的琥珀色掐银丝镂杏花半臂,半臂的领低低的,里面一件雨过天青织成牡丹诃子,下边一条牙色罗裙,手里捏着柄描金折扇,半垂着头,幽幽的道。

    从燕九怀的方向看去,因着角度的缘故,阴影将她的面庞分作两半,未施浓妆的脸色上的憔悴被暗影盖住,却只觉得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凄婉与动人。

    只是燕九怀却不上当,他警觉的上下打量着秋十六娘,后者不开口,他也不作声,身为探丸郎中几乎每次都摸到赤丸的成员,他的耐心不言而喻,如此到了黄昏时,秋十六娘终于说话了,但这句话却有点没头没脑。

    因此燕九怀认为,她一定还有下文,结果等了半晌,秋十六娘却再无动静,终于,乌云压城,雨是哗啦一声落下来的,一会功夫就成瓢泼之势,打在屋檐上面响作了一团,秋十六娘所在的窗前恰好是雨的来向,噼里啪啦的雨点儿砸进来,落在她的身上,不多时就湿了云鬓、濡了裙裳,她却好像没有感觉一样。

    燕九怀好整以暇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外面的雨,丝毫没有上前替她关窗的意思。

    如此一刻后,秋十六娘终于再也装不下去,她跳了起来以与此年纪、身份丝毫不相衬的动作狠狠甩上了窗户,面色狰狞,咬牙切齿,差点没把一根染得像是被上过刑的手指一下子指到了燕九怀的鼻子上面,怒气冲冲的直叱:“见着下雨了,也不知道帮老娘关窗户,看到老娘被雨淋你这个小兔崽子眼睛瞎了是不是?”

    “十六娘要演苦肉计,我做什么要拦?”燕九怀很是无辜的看着她,摸着下巴笑道,“拦你岂不是害了你?再说雨打在你身上这么久,你一动不动,想来是不在乎,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迷神阁出了这样大的事,孟大到现在都被关在了京兆府的大牢里,咱们出不去,孟大那边连个打点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会吃多少苦头?皇家若是不想任秋给莺娘抵命,少不得会拷打孟大让咱们迷神阁担下此事!”秋十六娘愤怒道,“老娘在这里想法子想得脑仁疼!又怎会感觉到在下雨?”

    燕九怀不以为然:“十六娘也没淋多久的雨,以我看你压根不会生病,再说你还把我叫了过来,想必已经有些成算,至于孟大,京兆府和长安县那边一向都是他出面打点,上上下下的人都熟着,除非上面有令,否则谁会为难他?”他悠悠道,“而且十六娘如此重视迷神阁,这上上下下没有从此案里脱身,十六娘又怎么甘心生病呢?方才不就是察觉到了吗?”

    “万一上面下令对孟大用刑呢?”

    “孟大身手尚可,寻常拷打伤不了他筋骨的,无非受些皮肉之苦罢了。”燕九怀说得很轻松,“再说他性情稳重又一向顾大局,他被抓去,总比我或其他人被抓去的好,其他人未必有孟大能熬刑,我虽然比他厉害点,不过,我是那种会乖乖任人缉拿拷打的人么?”

    秋十六娘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气得一甩袖子,几滴水珠立刻飞到了燕九怀身前,他眼睛也不眨一下,手腕一翻,一柄乌沉黑刃的匕首立刻掣出,但见匕首一拨一挑,却将几滴水珠全部兜住,再一振,刃口已经干干净净,看到这柄匕首秋十六娘简直要尖叫了:“它在你这里?”

    “这柄九怀刃原本就是要传给我的,不然当初师父他为我起这个名字做什么?”燕九怀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再伸出来时手里已经空无一物,秋十六娘看他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抄起身后那张月牙凳砸到他的头上:“九怀刃都交给了你,也就是说长安他是真的不会再来了?”

    燕九怀无辜道:“师父当初离开长安时便说过将从此归隐……”

    “那时候你还没出师,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过来把它给你的?”秋十六娘整张脸都扭曲得变了形,燕九怀摊了摊手:“他把此刃留在了长安某个地方,只等我满了年纪便自己去取,我对师父一向言出必行,他放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