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日见到了那个小公主。

    那是昭平五年十二月的雪天,雪很大。他照例又被昭平帝召至宣室殿训斥一通,责骂他的父亲违逆君命在先,如今却屡战屡败,节节败退,接连三个城池丢给了匈奴铁骑。天子又愤又恨,恨不得把龙案上的笔墨纸砚全都砸到他身上去。

    他垂头跪着,不敢分辩。

    昭平帝知道斥他也无用,又叱骂了一通便撵他去殿外跪着去了。

    雪下得急,西北风吹至脸上又如刀割,膝下的雪渐渐化成一滩水,洇透了他的衣袍。

    他很冷,他真希望能窝在母亲怀里好好哭一场。母亲怀里是最柔软暖和的,他渴望母亲能抱抱他,能摸摸他冻得冰凉的脸,渴望他的母亲能说一句,“阿洐,你受苦了。”

    但永不会有,母亲并不亲近他。

    他时常不明白,一个母亲怎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若如此厌恶,又何必将他带来世间受苦?他不明白,也无人可诉。

    宣室殿青鼎炉里的兽金炭熊熊燃着,但殿门关严了,把殿里的温热与殿外的冰天雪地毫不留情地割裂开来。

    他直挺挺地跪着,即便冻得发抖,也不肯叫那殿里的人看了笑话,怕那人嗤笑一句,“许世年的儿子也不过如此。”

    白皑皑的雪刺得他双目生痛,他闭上了眼睛。风雪扑到他脸上,把他的脸冻得发僵。扑到他的长睫上,几乎要结了冰。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昏昏沉沉地听见一句,“你是谁?”

    他顿然睁眸,一双小小的锦靴正站在他身前,他顺着锦靴往上看去,无一丝杂质的狐裘大氅衬得那粉雕玉琢小女孩唇红齿白,才五六岁的年纪便已初见天人之姿。

    他听宫人说起过当今帝后不过一儿一女,公主五岁,太子也才两岁。他虽从未见过,如今乍见便知定是那叫阿姒的小公主。

    他心里冷笑,嗬,姜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