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震惊地摇摇头,向来神情淡漠的凑哥只是一个劲地笑。

    很早我就知道他俩是老同学,却不常提起往事。喝酒或打牌,站在露台上聊天,是他们最常做的,工作室里凑哥会抱着笔电在一旁忙自己的事,坐累了就出去闲逛,或拿起架上的未完成品,对着槐姊说:「小芝,这个很好看。」槐姊很少回应,我不禁想,会不会是早已听多,所以懒得回了呢?

    其实凑哥不常来访,即便如此,他们的情谊依然使我羡慕。

    很快,六月来了,厨房的冰箱上多了张槐姊摄於禁语期间的照片,肯定是凑哥拍的,槐姊负责取名。以前槐姊告诉过我,这是他们自高中起就有的习惯,第一次听闻时我险些脱口:应该是你们之间的情趣吧?然而当时我和槐姊还算不上多熟,这样的玩笑话估计不太合宜,我便把它吞了回去。

    大概是近月底的某天,槐姊刚素烧完一串形如渔网的物件,接下来准备上浆釉。那是和环保组织的一项合作,他们邀请各域艺术家以环境变迁为题自由发想。槐姊和参与其中的一位石雕艺术家携手创作,草图上的呈现是让渔网覆盖枕头,并垂放到地面,暂名为:睡在其中的滋味。这也是过去八个多月来,槐姊接下的首封合作邀请。

    通常出窑後,槐姊不会急着忙其他事。

    那天她和凑哥到院子打球後的不久,我收到组织来信说展场陈设有异动,便立刻去通知她。还未走过转角,就听见他们在讨论如何把卡在树上的球弄下来。我想起屋里有根长竿,刚转身要去拿,背後唰咚几声,探头一瞧,似乎是原本的球掉了下来,却换成另一颗球卡住。

    只见槐姊撑腰望着,笑了声说:「这机率有多高?」

    「b当年相遇的机率高一点。」

    我愣了下,回忆起来,那是我头次听到凑哥说这样令人遐想的话。

    後来的七月,凑哥都没有来访,我好奇问槐姊,难不成他去印度禅修了?槐姊蹙眉一笑,说,谁知道呢,如果是真的,倒也挺好。我也笑,忽然想到前阵子槐姊去同学会时发的限动,不论男nV都装束高雅,背景中的场地也透露着不凡,顺着她标注的人滑看,无意间就看到一张多人合影,凑哥也在其中。

    仔细一想,好像就是在那之後,凑哥就没再来了。

    眼前,槐姊正专心地修整学生们的作品。这批学生是从三月时就跟她学到现在的,所以槐姊让他们画下想要的图案,她将亲手塑形烧制,作为离别礼。看着槐姊心无旁骛的脸,再看向她只有上课时会撕掉贴布的手腕,我是在这些细节中,被槐姊的真心和努力打动。

    我不会说槐姊是个好相处的人,甚至她对於自己不感兴趣的人,是一分关注也吝啬给予;她待人的圆融中有一种太过明理的自制,这也是即使她孤军奋战,也不见什麽援军的主因。可是槐姊并不为此所困,我感觉,她不讨厌现状。

    也许就像前几天她对着电话那头说的:我很满意现状,只是你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