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有数十杂役忙忙碌碌,可见宴会规模不小,小吏上楼通报,随即下来请曾渔上去,说府尊和诸位大人等候多时了。

    曾渔上到二楼,只见偌大的楼厅烛火通明,左右两边摆了十五张方桌,其中有三桌是专席,就是一人一席,其他十二桌是两人一席,每张方桌上面都摆着十余品菜肴,极是丰盛;每张桌子下面都有一个火盆,这种火盆以铜丝编网为隔,脚可以搁在上面取暖——

    “曾秀才来了,曾秀才来迟了。”

    “罚酒三杯,罚酒三杯。”

    “曾秀才,林府尊和戚将军过问几回了,你怎么才到”

    七嘴八舌,笑语喧哗,这些宾客大都是广信府官员,上回搬演《琵琶记》就在场,当然认得曾渔,分宜严氏的西席啊,哪个秀才有这样的幸运

    曾渔团团作揖道:“学生有事回家迟了,闻府尊相召,匆匆赶来,学生陪罪,学生陪罪。”

    “曾生,到这边来。”

    坐在东头上首的知府林光祖向曾渔招招手,曾渔走近前,看清西席首座正是江西学道黄国卿,忙不迭见礼,黄学道清瘦依旧,脸色略显灰败,神情却是颇为欢娱,微笑道:“曾生,先前在考棚大堂我只问你作文情况,却不知你从分宜回上饶途中遭遇了这般凶险。”

    林知府叹道:“是啊,曾生此番真可谓是九死一生,难能可贵的是他并不是只顾自己安危,而是利用贼人对他的器重,巧妙周旋,将贼众引入戚将军的伏兵圈——曾生,见过戚总兵和金参将。”

    位于西席黄学道座次的两位体躯雄壮的宾客闻言起身拱手作礼,上首那人含笑道:“此番若非曾秀才奇计诱敌,匪首吴平定会率贼攻桐木关入闽,那时再要剿敌难上十倍,戚某已请徐先生上表为曾秀才请功。”

    明代总兵无定制,大约相当于从一品、正二品的武官,参将是正三品,论品秩比在座的正四品文官黄学道和林知府高出甚多,但明代武将地位低,武将官阶再高也要受文官节制,方才赴宴就座时,戚继光不敢居客座首席,硬是让与黄学道,这时见到一个秀才竟先行起身施礼,让曾渔感到惭愧,赶紧向戚继光和金参将郑重还礼,口称:“岂敢岂敢,学生何敢居功,此次剿灭山贼,全仗胡部堂、林府尊、戚将军布置得当,将士用命,众志成城,这才荡灭贼寇,保全了一方百姓,不然学生就会被裹挟去福建,那时定会被诬从贼,有家难回,生不如死啊。”说话时,抬眼打量这位赫赫有名的戚继光,戚继光身量中等,偏瘦,容貌别无奇处,只是一双手比常人略大,指节棱起,象是得了关节炎

    胡宗宪的得力幕僚徐渭就坐在金参将下首,呵呵笑道:“曾朋友不必太谦,你的智勇与你年龄不相称啊,以籀篆千字文愚弄贼奠于股掌之上,真乃神来之笔,哈哈,真当浮一大白。”说着,自斟自饮,喝了一大杯,又招呼曾渔和他同席。

    曾渔便在徐渭这张方桌的下首坐了,他方才与袁忠父子已经喝过一场,这时就想随便应付一下,但那些官员却不放过他,一个个向他敬酒,他一个小小秀才喧宾夺主,倒成了府衙夜宴的中心人物,作为主人的知府林光祖却毫无愠色,捻须笑道:“诸位劝酒可莫要灌醉了他,不然京城的严侍郎一旦召他进京,本官岂不是要担责。”

    曾渔错愕,这话从何说起,严世蕃何时说过要召他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