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叫葛洪,与东晋那位炼丹达人同名,卢象升跑了几个村子才寻到他时,颇觉有趣,心道这位师傅真是合该吃冶炼这碗饭,铁匠对于各种高温低温的掌握,往往靠多年的经验,外人看来就像玄学。

    葛洪三十六七岁,儿子葛天十七八岁,侄儿葛海十五六岁,都到了说媳妇的年纪。

    葛洪的弟弟多年前给官府出徭役挖石头,掉下山摔死了,弟媳妇抛下幼子,改嫁去了外乡。葛洪和弟弟手足情深,对唯一的侄儿葛海自也视如己出。

    他正愁给两个小子攒老婆本儿,天上就掉下来一个财神爷卢公子,出每月六两银子请爷仨来松江打铁,包吃包住。如此若能干大半年,就能攒出四五十两银子,葛洪当然带着一身本事和两个孩子,兴高采烈地来了。

    来到松江才晓得,真正的财神爷不是卢公子,是他干姐姐,姓郑。

    郑姑娘很客气,见面时还送了爷仨几套柔软透气的夏季衣裳,说是松江人爱穿的好棉布。

    但她似乎很忙,听葛洪说了几句搭建铁匠铺子所需的花销,就给了卢公子一张银票,让他们看着办,人便匆匆走了。

    葛洪父子还在欣喜于主家又和气又大方,没想到铺子修好后,卢公子一上来让他们打制的,就是远比普通刀剑难得多的家伙事。

    此刻,热浪灼人的铺子里,葛洪和葛天站在一块深深的槽型模具两边,以凹面锤用力短打表面红热如火球的铁料。

    葛海则把稳一根细长的带有木柄的铁条,铁条穿在葛洪父子正在锻打的铁料中间。

    卢像升在叮当作响中,凝神看了好一会儿,问道:“打这种物件,是不是只能用熟铁和钢?一点生铁也用不得?”

    葛洪抹一把满脸的汗,点头道:“是咧公子,生铁很脆,不好锻的。”

    “哦,那生铁能做啥?”

    “生铁化得快,若是倒在磨具里做个铁锅啥的,便利得很。但生铁脆,若要打制好刀好剑,必得不同配比的熟铁和介于生熟铁之间的钢,要不咱打铁的,怎么管钢叫作百炼钢嘛。”

    卢象升了然地“哦”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