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起了高烧,一直睡了两天两夜,直到多地把她唤醒。

    多地一直守在她身边,一遍又一遍叫着她的名字,“斯琴,斯琴——”

    斯琴醒后,又吃了两天自带的进口药,恢复了身体。她让多地把多树、多田和孙巧儿、文秀、鞠花一起叫来,并把礼物从车上拿到屋里,送给他们。一边说:“我来得匆忙,也不知合不合身——”

    她给哥哥们一人买了一身西装,一双皮鞋,嫂子们每人一副玉镯、一双皮鞋、一件羊绒大衣,颜色有玫红的,墨绿色的和银灰的,由她们自己挑选。又给每个侄子侄女给了六百块钱。多木和多粮的礼物,也由水荷和文秀分别拿了回去。

    多树,多粮,多田,早在十几年前就在新居民点上打了庄子,斯琴跟着多地一一去看了。然后又开车到多苗家,把礼物送给了多苗和他的媳妇吴彤。

    吴彤头胎生了两个儿子,二胎又生了一个儿子,负担非常非常重。多苗的养父养母,前几年就去世了。眼下,多苗又要到十里之外种租来的地,又要到学校给三个儿子送吃送喝,忙得焦头烂额。地里的收入一年不如一年,只有多种一些,才能取得规模效益。

    看着多苗苍老十岁的脸和阴沉忧郁的眼,斯琴不禁潸然泪下。临走时,她给多苗放下了五千块钱,并说此后孩子们上学的一切费用都由她来承担。

    尽管斯琴再四推拒,多苗还是放下手头的农活,把她送了回来。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来德町家里了。

    德町喜出望外,吩咐水荷赶紧煮了两只鸡,又叫多田到镇上买了十斤大肉,五斤羊肉,然后把全家人都叫到一齐,说要好好热闹一下。

    他还能喝几口酒,而且脖子不僵头不晕。他喝得太猛,呛得眼泪直流。

    望着环坐在一起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他悲喜交加,哭笑叠出。他并未喝多少酒,却觉得已经酩酊大醉。

    “爹高兴,爹是真高兴呀——”他反反复复说了几遍后,觉得忽然清醒过来,“斯琴回来了,一家子才聚在一起,你们妈在天有灵,都得在睡梦里笑醒来。我对不起她,没给她把儿子看好。小哥,三哥,五哥,一个接一个走啦,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死了一回又一回。可我还得活着。我活到啥时辰?多地啥时辰娶上媳妇,我就活到啥时辰。老人们说,家就像个桶,爹妈就是桶箍,桶箍一断,板子就全散了。不要怕我们家现今残兵败将,只要爹活着,就能把板子给你们箍的紧紧的,我们家的桶就能装着水。爹活着,就这么个心愿。你们可不要嫌弃我。呃——下剩的话,就叫斯琴说吧——”

    斯琴在炕上跪起来,一只手扶在德町的肩膀上,面色凝重地说:“哥哥,嫂嫂,九丫头不孝,没能为家分忧解愁,请你们原谅。爹刚才说的,一半对,一半不对。现在,我们家的确成了残兵,但并不是败将。我还记得刚分田的时候。那时,全家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没几年就摆脱了贫穷,哥哥们也相继成了家。我还记得,爹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地。为了地,他低声下气求告三爹。为了地,他和陆三楞子结了仇。为了地,又把八哥送了人。但是现在呢,成本越来越高,收入越来越没保障,入不敷出,年年贷款。用经济学的名词说,就是简单再生产难以为继。怎么办?办法就是把分散在一家一户的生产要素,比如土地,劳动力,生产机械和技术联合起来,跟市场进行抗衡。我们家的情况,更应该如此……”

    “九丫头呀,你说了半日,究竟是个啥意思?”德町急得打断了斯琴的话。

    “爹,就是把我们家的地集中起来,统一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