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抬首,注视那座他从未认真打量的观音像。

    泥像有一大半早就在岁月的雕刻下碎了,余下的那半端坐庙中,青苔爬上观音泥身,看不清本来颜色,独眉心那颗红痣依旧浓墨重彩,或许许多年前也曾法相庄严,饱受香火。

    母亲疯癫起来,重复唱的昆曲就那几段,后来唱给喻稚青听,小殿下自幼长在宫廷,听不懂地方腔调,戏折子也从没点过这出,便向商猗问起,但那时同样年幼的商猗只说了前面那半段的意思,余下部分却说自己也已忘记,单是记得母亲的唱调。

    其实他撒了谎,虽然记不得最后那一长段,但有一句却是印象深刻——“这里尽情供养,他于意云何?”

    他于意云何。

    商猗将这句话在心中默念几遍,看着埋首准备药物的喻稚青,又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刚准备带着小殿下北上,结果遇上淮明侯的追兵,自己受了重伤。

    那时的少年还恨着自己,可当他非厚脸皮要小殿下为他治疗时,少年虽极不情愿,但也别别扭扭地为他系出一个滑稽难看的绷带绳结,就连今日,分明是自己夤夜异惹他生气,但看到伤势之后,喻稚青依旧选择照顾自己。

    商猗从不拜观音,因为他的神明就在身边。

    男人垂下眸,他曾无数次的庆幸喻稚青渐渐对他放下心防,可今日他却想,要是小殿下还恨着他就好了。

    也许彻底从当年就不要相识更妥当,但同喻稚青一起长大的那段时光实在太过美好,仿佛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他的时间才真正开始转动,那些过去是他活过的证明,是他仍是人类的证据,商猗难得自私一回,不愿将两人彻底断得干净。

    所以只要如最初亡国就好,他知道,那时陷入仇恨的喻稚青真的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他,他也可以死得干脆利落,无人难过,更无人痛彻心扉。

    喻稚青见商猗久不过来,单是低着脑袋出神,十分嫌弃地嘀咕道:“怎么,还要我请你过来么,一身血腥味,真是难闻死了,包扎完记得马上把衣裳换——”

    喻稚青话音未落,男人却突然扑了过来,将少年压在身下。

    今天的商猗是格外反常,以至于喻稚青一直没跟上男人的步调,等他从天旋地转间回过神时,男人已直接扒了他的衣衫,深秋的夜里本来就冷,光溜溜的肌肤直接接触地砖,把小殿下冻得一哆嗦,他想骂人,可商猗马上再度用唇将余下的话碾碎在唇舌交缠间。

    尚沾着血的手在周身游移,后背也贴了尘土,向来洁癖的喻稚青此时却没工夫在意这些琐事,他愣愣看向男人眼睛,似乎想要读懂对方今日的异常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