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这会儿才想起来,威弗列德是她的夫姓……也是杀死了她一家人的那个骑士的姓氏。

    娜里亚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带着不自觉的同情,即使她刚刚从白鸦的城堡中死里逃生。那个曾经被叫做“艾比”的女孩儿并不无辜,但她死去的亲人却是无辜的……在她的狂怒之中丧生的村民也同样无辜。

    他忍不住按了按额头。“复仇”这种事,要追究谁错得多谁错得少,多半都是一团算不清的烂账……肖恩到底干嘛要提这个!

    “不。”他听见肖恩的回答,“并没有死光……你的儿子还活着,即使没有继承他父亲的姓氏,也继承了他的血脉,他的儿女也一样……他还有七个孙子和孙女儿,连曾孙都有了。”

    白鸦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愤恨、惊惶与茫然之中,渐渐透出狂喜又无措的光亮。

    “这不可能……”她喃喃,“这不可能……他死了,一出生就被扔进了火里……我找过,我哪里都找过,他死了……他死了!”

    她的声音骤然尖利,刺得埃德耳中生痛,又直扎入脑海。她昔日的痛苦与绝望从那一声里重又漫出淋漓的血色,直扑入埃德的眼中。

    那一瞬间他看见许多零碎的片段,看见那些掩埋在时光的尘土之下的往事夜晚乡间的篝火与欢笑,一晃而过的年轻人微醺的眼,相握又分开的手,酒杯里血红的酒,紧束在手腕上黝黑的铁环,婴儿短促的哭声,落在利刃上的闪电,壁炉边蔓延开的殷红,浸透在泥土里的血,开裂的大地下黑暗的深渊……

    “艾比……”

    无数个声音在呼唤。或深情或恐惧,或亲昵或愤怒。

    那太过强烈的情感在他的脑子里横冲直撞,有一刻清晰得像是他亲身经历。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一软,地面摇晃起来,仿佛这座人工填出的小岛被动摇了根基,很快就会坍塌进水中。

    但只一瞬,一切都稳定下来。萤火般的光芒一点点从四壁和地面升起,飞舞在半空,看似全无规律,却也不受侵扰,像有一只只无形的笔涂来涂去,将这个空间里的混乱一笔笔抹掉。

    白鸦那一声凄厉的尾音终于从埃德脑子里消失。他甩了甩头,心有余悸——也难怪她的力量第一次不受控制地爆发之后,会导致那样的恐惧。

    女法师顺着墙壁滑坐下去,失神的双眼不知望着何处。她没有再质疑——肖恩·弗雷切不会撒这样的谎。

    她把脸埋进自己的双手之中,缩起的双肩微微发抖,像是在哭。然而当低低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挤出来,埃德意识到,她其实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