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雪的日子可算过去,已是大晴。

    远近亲眷送老太太的寿礼我清点了两天才算完,离新年越来越近,周姑姑来晓翠苑的次数愈加频繁,最多一天来了七八回,每回带来的是不同的婆子媳妇。

    送各处开支条子、各院月钱,年钱明细、厨房采买账目、各庄园去年一年的年租银子。另有大少爷进宫领恩赏、祭宗祠、正月里开单子请客、老太太与将军进宫朝贺等事,皆要大夫人的批示安排。

    这些事情我和素秋是插不上手的,大夫人熬了好几夜,脸上还是一团喜气,常与我念着“冲儿就要回来了”,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非自己所出的儿子。

    终于,后日就是温将军回京的日子。大夫人亲自去西厢小院巡视了一遍,被褥常服一一检查过,还写了些菜式叫厨房明日做了送来。

    到下午,原本安静得像是在冬眠的倒座,忽地冒出许多女仆嬷嬷,在东厢小院进进出出,煞有阵仗。

    倒座一排睡的是东厢小院的女仆嬷嬷们,大约十来人。她们不但从不与素秋说话,而且视若仇雠般,同一院子见着当没见着。

    这些人全是年氏小院里的,大部分是从娘家带来的奴婢。

    提起大少爷那位姓年的正室,汪嬷嬷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直说她是阎王转世。月初闹了一出“悬梁自尽”后拍拍屁股回娘家去了,扬言大少爷不亲自上门就不再回来。因此我到晓翠苑几天,还没机会亲眼见见“年阎王”。

    夫人吩咐素秋去给西厢小院添绿景,已经几个时辰没见人影,汪嬷嬷领着我坐在曲廊的楣子剪窗花。

    忽来一位梳理整齐,穿戴体面的妈妈,面上还算和气:“汪嬷嬷,烦请您老禀告夫人一声,我们少爷和少夫人回来了。年家老太太那托少夫人带了些薄礼,有嬷嬷您一份,我稍后叫丫头给您送来。”

    王嬷嬷捏着我的手教我剪花,没有抬头,回:“夫人正忙着给三少爷打扮院子,少夫人晚些再来奉茶请安吧。”

    那位妈妈面色一动,继而笑了笑,不再说什么,绕进东厢小院。

    汪嬷嬷冷哼一声,小声说:“亏还是大学士的嫡亲孙女,投胎在那样高的门第,连给婆婆奉茶请安的规矩也不懂。我儿媳妇是个泥腿子,比她还懂事强些。薄礼?厚礼老婆子我也不稀罕。来,小果儿,咱们这一刀往这里走——”

    剪了十几张窗花,我抬头松松脖颈儿。余光瞄见一俏丽倩影从垂花闪过,进到东厢,珠光宝气,匆匆一面甚是明媚。几个女仆嬷嬷跟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