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朔望楼阁中归上一档,榜上题得一名,着实是很有头面的事,顾非熊已经不是第一次登榜了。当年顾非熊十二岁入朝,言栖川在他名下题的便是:汤汤如万顷波,谡谡如松下风,虽未及冠,其器深广,已难量矣,奇花先发,良禽早振,天之生物厚此一人,其日之中乎,月之盈乎?

    余下言家诸人又有种种激赏之言,一时传为美谈。果然不久十四岁拜相,出同罗,平涿邪,设官学四馆二院,功著于史册,言楼主早有识人之明,所料果然非虚。其实顾非熊夙慧之名早著,言家一番赞赏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是以言栖川当年的后半句有些杞人忧天的话,反而被人们忽视了,随后日中则昃,月盈则亏,竟果真如他所虑。只是如今看来,日居月诸,虽有盈仄,终究辉映当空。

    又半月,殷玄苍恩诏,各郡有才名的女子,不问出身,皆可入京任女官,于十三司之中另辟席位以待,此令一出,朝野皆惊。紧接着,铨衡司已经在殷玄苍的授意下,开始谋划筹办仙掖庭女学之事。

    如此先后考量,却是出自顾非熊的建议。百姓于这些前所未有的事上,总是分外的畏首畏尾,人天生见利而动,之所以要先举女官,再兴女学,便是要先让天下女子,天下有女儿的人家看到,还有这样一条路可走,总要先见成效,才能移风易俗。

    早在道宗时,便已公认竟宁长公主见识才学不输当世男子,若是彼时能堂堂正正为国效力,谋划北境军务,何至被掳受辱八年;若是归国后能任哪怕一郡之职,当也能励精图治,谋得个士民殷富,何至委身下嫁,最终落了个孤独早逝,郁郁终生。

    生不逢时,死不择日。

    “这些本都应该是长姊的,若是长姊也能有这样的机会,一切断不至此,若是长姊能等一等我……”殷玄苍站在需云殿最高楼上凭栏远眺,思接过往,正心中默祝,却突然被近侍杨继善尖声细气的通报打断了。

    “陛下,那位公子早已经接回雍京了,现下刚从莳芳楼进宫待命,只是陛下说的另一位,鬼车回报,还没有下落。”

    殷玄苍轻轻吁了一口气,道:“先带进来吧。”

    片刻,鬼车临意引来一人,低着头小步走了进来。一见之下,殷玄苍就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不过一两月间,墨定钧行止细微之处有了些许不同,而就是这把握得宜的几处几分几厘的变化,就使得整个人看来大异从前,平添了一分清冷却又细腻的柔媚。

    而那相貌,到底还是故长主的相貌。

    行过礼,殷玄苍看着他,忽然开口道:“其实你也不必辱身行此险径,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陛下,”墨定钧仍恭谨地低着头,少有地打断了殷玄苍,柔声细语,却又沉稳而坚定,“陶墨已许陛下赴汤火蹈利刃,纵死不辞,余者何惧。如今既是做戏,便要做足。”

    殷玄苍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那……陛下,陶墨家人……”墨定钧犹豫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