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程斐冷冷一笑:“要说赵怀远,还真不愧是堂堂嵩山派掌门,鼎鼎有名的天阳剑。就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把那帮江洋大盗全部打倒,救出了春愁。还假惺惺地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居然把那些江洋大盗给放了。”

    程斐讲得很是粗略,可唯独这段故事,不光嵩山派弟子,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一个是武林豪杰,一个是江南才女,英雄救美,天作之合。

    程斐继续道:“就在那时候,我感觉春愁的眼神突然变了,那是她看我的时候,从没有过的眼神。她对我说:‘程斐,杨柳找到春风了。’我当时就傻了。她还托我去问,问赵怀远对她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就答应了,把这话告诉了赵怀远。赵怀远说:‘那挺好,我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春愁姑娘虽然是卖艺女子,可清清白白,也算好人家的女子,和嵩山派般配。’你们听听,他居然说这种话!春愁,春愁是天下最好的女子,能嫁给他,那是他几辈子积来的德。他居然说得……像是施舍一样。”

    程斐说到这里,脸上满是愤怒和怨恨,忍不住咳嗽了一下,终于虚弱得站不起来,跌坐在地上,眼神中满是怅然:“后来,赵怀远下聘、纳彩、迎亲,把春愁娶到了嵩山。那时候春愁的姐姐,得月阁的大姐雨愁很不乐意,说春愁应该嫁给我。我看着春愁那么欢喜,心想也就算了。赵怀远无论家世、地位还是相貌、武学,都比我要强过百倍。只要他对春愁好,我也就别无他求了。”

    众人听了,不由得动容。方罗生在旁边听着,对程斐油然而生一股怜悯和敬意,心道:“古人常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程先生却愿意纵子之手,成子之美。”这番情义,暗忖若是自己,决然做不到。

    完颜翎轻轻问断楼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断楼攥住了她的手,坚定道:“不管是谁,都休想把你从我这里抢走。”

    程斐并不理会旁人的议论,怨毒道:“可是这个天杀的赵怀远,他对春愁一点都不好。他叫她作夫人,让她锦衣玉食,可从来都不关心她。我看不过去,就劝春愁和我一起走,可她不肯,还说不能对不起赵怀远。这个混蛋,明明是他对不起春愁!后来我再去找她,她就不愿意见我了。生下儿子之后,便离开了嵩山。”

    完颜翎一怔,心道:“原来当年,春愁夫人之所以离开嵩山,竟是因为程先生,和四嫂说得却不一样。”想来也是,这等情爱之事,凝烟也不会知道。

    程斐长叹一口气,黯然续道:“春愁就是太傻,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到死都不知道。那个混蛋根本就不喜欢她,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工具。他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当这个荣耀万千的赵夫人,至于这个人是谁,他根本就不在乎!”

    “所以,你就要杀了我父亲,为我母亲报仇吗?”赵钧羡颤抖道。

    程斐刷地抬起头,硬撑着站了起来。在苍白的日光下,他的脸色白得骇人:“没错,我就是恨他。是他害死了春愁,我一定要杀了他。这么多年来,我一个人藏在嵩阳书院里,我忍辱负重,我练成了嵩山派所有的武功,练得比他年轻时还要厉害。”

    程斐渐渐狂热,苍白的脸上现出诡异的红色:“终于,我等到了这样一个机会。就在昨天晚上,我潜入他的屋子,看他躺在床上,他还醒了,问我什么事,结果就被我一剑捅进了胸膛——诺,就像你刚才刺我一样,不过你的手法不行,偏了一点,让我有机会把这一切都说出来!”

    “既然如此——”赵钧羡双目通红,两行泪水流了下来,滴在带血的剑刃上,“你为什么不把我一起杀了,还要给我下毒让我昏迷,还要骗我说,说你是我的父亲?”

    面对赵钧羡的嘶吼,程斐却平静了下来。

    “因为你是春愁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