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没有人会对他说爱。没有人会对他求婚,没有人会把衣服留在他的衣橱里,没有人会和他说我想和你共度余生的每个清晨和夜晚,没有人会关心他是否真的会做早餐,缝衣扣,也没有人期待他会在某一天成为一个妻子和母亲。这并不是说沈瑶想要成为那些东西,但他只是想,也许如果有人愿意问问他呢?他需要的不是婚姻,或是家庭,或是把生活的全部重心放到另一个人身上。他只是想要一种可能性,一种爱与被爱的可能性,一种更稳固的陪伴的可能性。

    也许如果有人问他,而他答应了,在十年之后那个人就会成为他这一生最爱的人呢?也许他就会抛下他的事业他的艺术他追求的那些,去把他的热情放在另一些东西上呢?又也许他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妻子,或许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为人洗衣做饭的,但至少是一个总是能够给自己的丈夫爱和支持的伴侣呢?沈瑶从来没有拒绝过这些可能性,只是也从来没有人给他提供过这些可能性。

    因为他们有妻子和家庭,因为他们不可能和一个明星结婚,因为他们不可能把一个在所有人眼中已经是个高级妓女的Omega娶回家。他们可以爱他,可以给他一切他想要的,但只是不能和他结婚。而现在?这个事情就更是可笑了,显然连那点微不足道的挂在嘴边的爱也是可以被收回去的。

    这一切对于陈峰来说不也是一样的吗?他在陈峰眼里就是这样的一个东西而已,漂亮的收藏品,操起来合心的床伴,最多再加上一条才华出众值得提携的学生。可他为什么偏要才华出众?为什么偏要得了陈峰的赏识?又或者他最不该的就是在才华出众之外还长了太漂亮的一张脸,一张太漂亮又像陈峰前妻的脸。

    沈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又翻起旧帐来了,也许是因为他忍不住的想把把他逼到如今这步的自己命运里的所有悲惨都怪罪到陈峰头上。可他也真的不知道,他该恨陈峰给他开了这个坏头,还是该恨自己气性和野心都太大,又爱慕虚荣,毫无自尊,这才一步步在这个无底深渊里越坠越深。

    也许现在再说起来没有人会相信,也没有人会关心,但他当年走进陈峰的办公室的时候,他真的没有抱着一点杂念。又或者说,他是真的无比的希望陈峰能够只因为出于对他的赏识才答应他的请求,而不是把他一股脑的推到了那个肮脏下流的出卖肉体的道路上。

    可现在说这些也已经太晚了,沈瑶站在楼梯上,看着剩下的几级台阶,几乎有一种莫名的眩晕感,和一种极深的疲惫。他不想下楼去见陈峰,也不想去那个可笑的发布会上说一些谎话。绕了一大圈,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只为了离开这个他想恨又恨不起来的人,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和爱情,结果到最后却只为了以后在陈峰身边继续做他的情人?什么叫人生如戏,大概就是命运会给人开这样大的笑话。

    陈峰在隔了一会都没听到人半点动静找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担心,心里什么糟糕的事情都想过了,结果刚迈出走廊就看到沈瑶只是坐在楼梯上。他站在楼梯下面看着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只是一声不响的流着眼泪的人,又实在是说不出什么重话来,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倒是沈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擦了下眼角的泪痕,开口时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倒是语气里还是和平时一样毫不客气:“我还以为你要来骂我把妆哭花了。”

    陈峰站在楼梯口,又打量了一眼沈瑶的脸色,索性也实话实说道:“你这样才有说服力。得让他们相信你只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接受了我的提议,他们看在我家的份上才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你看起来越难过越害怕我,他们越不会怀疑。”

    陈峰说到这里,看着沈瑶直勾勾的投来的那种有些空洞的眼神几乎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终于不自在的换了个姿势,上前两步伸手给人抵了个手帕低声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都是为你考虑。到时候你就随便应付一下,不会答的问题就糊弄过去,我来说话。”

    沈瑶扯了下嘴角笑了一下,他怎么会不明白陈峰话里的意思。这些人就是直到最后还想要把他的悲惨遭遇当成是一场好戏来欣赏。如果不是亲自得到,那至少也要看到结尾,看看这件珍贵的拍品到底花落谁家。而沈瑶相信他们会很发自内心的享受他此时这幅满脸泪痕失魂落魄的模样的。

    他们会享受他一切的高傲都被扯碎的时刻,他们会享受他这个一直对所有Alpha嗤之以鼻,只是玩弄了他们这么久的出身低微的Omega终于被迫屈服于自己的身份的时刻。他们心里那种一直未被满足的占有欲都会转换成强烈的报复心理,在这一刻货真价实的祝福,祝福他在未来的人生里好好体会一下一个Omega作为一个妻子,作为一个Alpha的附庸,作为另一个男人的所有物和从属该有的生活。

    这些恶意沈瑶都预料得到。现在他所受到的来自外界的一切,在他的过去的人生里早就被有意无意的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全部被表达过一遍了。他总是受到这样或是那样的暗示,告诉他不该总是这样高傲,不该总是把那些真正有权势的Alpha们当作是游戏,更不该因为这些人短暂的宠爱就把自己当作是什么特殊的存在。甚至连舒望以前也劝他,不要做那个飞的离太阳太近的伊卡洛斯。

    而沈瑶却想这些人没有一个明白他的处境,没有一个人明白这已经是他唯一的办法。他不能抽身而退,因为他没有在想离开的时候离开的权利。他不能永远拒绝所有人,因为他不能在没有支持的情况下发展自己的事业。而他更不能依托于某一个特定的人或是关系,因为那就意味着他会把自己的后半生交付在一些空头支票的承诺上。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就好像是在走钢丝的同时玩着杂耍,一切都是关于达成那种微妙的平衡,而他也无比努力的那么去做了。他一直在赢,直到有人把这个桌子掀了。那当然是一场危险的游戏没错,可他更害怕的是当他选择不去参与的时候,他失去的会是什么。他的事业不仅是他的事业,而是他热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