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四十五,周海壹回到家,心中着急但轻手轻脚,没开灯就坐上沙发,开始找B面。感应B面的过程是屏息凝神,只需一瞬的静心和集中注意力,就能感受到B面心跳的共振,像一条隐秘的丝线忽然绷紧两头,扯拉住A面和B面的心脏,如此这样,如果B面在临近的空间中,就可以感到一阵突然的紧张。

    不在,B面不在家。就连自造的空间里也没有B面。

    周海壹推开席箐的房门,攀着门框往内探看,只有安睡的席箐,没有B面的影子。B面不在家的意思是,B面也不在席箐身体里。那B面去哪儿了?周海壹有种狗走失了的迷茫,而B面不仅仅是狗,还是他的一个组成部分……不行,还是只能把B面当狗。周海壹直到现在都还没接受他和B面原来是同体同心的事实。

    他们的剧本杀幸而在两点二十分时结束。周海壹赶紧喊了车,等他到达大楼楼底时车就到了。凌晨的C市空旷而四通八达,很快到家。可周海壹现在想的是,他要不要再出门一趟,得找到B面才行。

    但那通未知的来电让人无法不在意。他接通电话时的无声屏息是下意识做出来的,似乎知道有危险存在,所以必须要遮掩自己的活动行踪。

    周海壹的生活突然就进了这样一个诡谲的、异生的、漫步疑云的噩梦阶段。这些超现实的部分是做的清醒噩梦,穿插在他平稳的日常生活中。他既得做他的普通大学生,又得分出脑力和精力来处理这些正常人类本不需要深想的东西。

    出于安全考虑,还是暂时不出门为好,怕再生意外。周海壹回到自己的卧室,连澡也不想洗了,脱掉外套、毛衣和长裤,连睡衣都没穿就滚进被窝。

    急切地想进被窝不是因为困了,而是因为不安。只有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蚕蛹,周海壹才能找回些许踏实感。

    没关系,B面会回来,以前他这么多次放任B面自己“出去玩”,甚至在席箐出国之后,B面直接追到了美国去,那时周海壹也完全不觉得有任何异样。对。这只是因为那通电话让自己太不安了。明天早上一定要问个清楚。希望杨梦舒那边能有结果。还要问问妈妈,B面为什么会有这么反常的举动,现在即便周海壹召唤他,他也依旧不回来,周辛楣教的方法根本就没用。

    周海壹的B面,钟山计划所记录的SPC-47这个物种的灵魂装置,超出文学比喻的、存在实物的灵魂容器,会把爱人的灵魂整个吃掉并同化的未知恶兽……不管怎么定义、称呼他,他仍是周海壹。他现在落在一幢居民楼的水泥楼顶上,避雷针的红光像荧荧的恶魔红眼正一睁一合,而他是恶魔都看不见的纯黑之物。

    他没有人类的眼睛。眼睛于他而言只是一种概念,视觉感知依靠的是其他信号接收器。他不需要看见色彩,只需要感知空间。人类的眼睛看不出任何问题,但他的眼睛已经看见,整座城市出现了“孔洞”,即是在原本有建筑物、地面、绿植、人工水池等任何的城市景观上,凭空出现了黑色的洞穴,像游戏中这些景观的建模或贴纸忽然被挖去了一块,而人不知道会不会一脚踩空,继而到达未知的恐怖地界。

    周海壹的种族强调的是“连接”与“通道”,有明确的起点与终点,设计精巧,他们是天生的堡垒设计者。而现在冒出的孔洞则是破坏者,每一个孔洞都像虫蛀,但又不是科学意味上的“虫洞”,例如进入孔洞就等于进入了时间和空间都迥然不同的新世界。这些孔洞之下很有可能是陷阱,是诱捕。

    B面谨慎、警惕,是捕食者面对捕食者,他本能地感觉到狩猎还未开始,现在还是准备期。B面蹲踞在城市高处,俯瞰半睡的霓虹大地,久违地兴奋起来。

    早晨六点,B面回到了周海壹的身体中。

    中午十一点,周海壹醒转,他平躺在床上,用精神检视着体内的B面。四肢完好,没有受伤,没有过度亢奋或低沉,一切如常。周海壹问他,昨晚怎么突然不见了,怎么喊也喊不回来。B面的语言功能很差,能听懂但是不能说人话,反正一通比划示意,就是告诉周海壹,他晚上去望风了。望风?望什么风?B面比划不清楚。B面昨晚并没有蹲守到那个引起他狩猎兴趣的存在,郁闷至极,天快亮了的时候他确定这家伙应该不会出现了,这才打道回府。